站大岗那几年,真是人生酸甜苦辣的经历,什么样的滋味都得尝。
春天,给种稻子的农民挑苗,从亮天一直干到满天星星出来。
夏天,去建筑工地筛沙子、捣灰、搬砖。
秋天,住到农户家捡木耳,捡完这家捡那家,扫荡整个村庄。
冬天,回到大本营——劳务市场站大岗。
在所有干过的活儿,最难忘的当属下井。鸡西人把在小煤矿下井的人叫下坑,不到万不得已,不会下坑。
坑,就是坑死你!
上世纪八九十年代,国家号召煤矿建设要“国家、集体、个人一起上”。一时间,鸡西市各个乡村、个人联办煤矿纷纷开业,漫山遍野尽是小煤矿。
这些小煤矿很多是没有地质资料、没有工程技术人员的情况下开工建设的,安全条件差。
那年冬天,劳务市场活儿特别少,我们七八个工友商量去下小煤矿。
生生死死小煤矿,明明暗暗人生路。可真到了下井的时候,还是有两个人临阵脱逃了,剩下我们四个人硬着头皮下井了。
这是一个轨道提升井,用绞车提矿车把煤炭从井下拉出来。
我们坐进车厢,滑下了井口,阳光消失了……
颤微微的铁索轧轧作响,车厢在左右摇晃,所有的人都默不作声,听凭这绞车把我们送进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,这是一种进地狱的感觉。
一个新工人突然出声,问老工人:师傅,你是不是已经习惯了,不再感到害怕?
这位下了几十年井的老工人神态自若,回道:不,我永远不习惯,永远感到害怕,只不过学会了克制自己。
刹那间,大家明白了很多很多,于是不再说话。
一片寂静,一片黑暗。只有各自头上矿灯的一星豆光勉强照出脚下的路。这完全是远离人世间的另一个世界。
井下工作面的路程分为“鸡西、滴道、兰岭”三段。
“鸡西”主巷道基本显得宽阔、平坦,大约走了两三分钟,进入了“滴道”的路段,地面坑坑洼洼,不时有水坑需要跨过。
又接连跋涉了四五分钟,向右转入了一个只容一人通过的巷道,这就是“兰岭”段了。
我们从光明走进黑暗,从沉默安静的巷道走进非常嘈杂的掌子面上,两边的煤层清晰可见。
各种木头和木板横七竖八支撑着煤壁顶棚,不时有沙沙岩土煤渣从头顶上漏下来,整个大地似乎都摇摇欲坠……
我慢慢地转着脑袋,让头顶的矿灯小心地在煤壁前后左右移动。哪儿都是黑的,除了煤就是石头。这里的石头也是黑的。
我不知上面有多高,下面有多厚;也不知道前面有多远,后面有多深。
煤层有时候2米,更多的时候只有1米多,在掌子面,工人只能蹲着作业,甚至都是趴着干的。
在这种工作环境下,带班班长负责打眼放炮,那钻机有10多公斤重,放完炮后用木头和木板支架护顶,只有将破碎的空棚架好,安全才有了保障。
我干的是刨煤,用尖镐刨,把煤放下来。壁上的煤看上去不太硬,刨起来却感到很硬,镐尖刨在上面,震得手腕发麻,我刚刨了几下,头上的汗水就出来了。
汗水流进眼里,是辣的。汗水流进嘴里,是咸的。好在我年轻,身材矫捷,不一会儿,镐尖刨在煤帮上像雨点一样,落煤纷纷流泻下来,汇积如雨水……
当我们干完活,坐进车厢升井,已近黄昏。
我们这群从井下出来的矿工,眯着眼,拖着身子,站在天空下,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。
我们个个脸是黑的,脖子是黑的,手是黑的,看上去都是一个模样,也分不清谁是谁。
一位新工人仰起鼻子向空中深深地吸了好几口气,然后坐在地上,放声大哭起来。
生命里有了受苦的经历,一辈子也不会后悔。老工人什么没有说,也没有安慰他,默默地走了。
他们知道新工人此时的心情,这是幸福的泪水。凡是下过井的人,都有这种感觉:生活在太阳底下就是生活在天堂!
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候,也正是最接近光明的时候。人生也一样,只要你能把这段艰苦黑暗时光挨过去,你的生命立刻就会充满了光明和希望。
黎明之前是最黑暗的时光,就看你能不能熬过去?
朋友,假如你正在经历下岗失业、经商失败、亲人离世等等不幸,悲观绝望、消极厌世,盼望着死神早一点儿到来。有一个办法,那就是投入到一种恐怖的新生活之中去,去经历冒险和死神的真正的召唤。
每当有死亡的念头产生的时候,你都会听到地狱在召唤你的诚恳的声音,它说:
“来吧,伤心欲绝的朋友,只有这里才是你彻底了却悲哀的所在,接受我的召唤吧,你将在这里得到最自然的生命。”
这个地狱就是煤矿。
男人,男人中的男人,想要做真正的男人,就得下地狱,受火烧,好像一块铁被投入洪炉中,经过千锤百炼之后,自然会化凡铁成精钢。
所谓我不入地狱,谁入地狱。地狱不空,誓不成佛。身临险境可以提高灵魂,把它从厌倦中解救出来,你的心灵会得到净化,在艰难、困苦、劳累中培养自己的意志,最后获得人生哲学:
活着,就是幸福!
第三部 日色矇眬微晦
——读《约翰.克利斯朵夫》
两个手指同时在键上按下去
像两个敌对的精灵
永远不知道有什么惊奇和结果
像是被缚的野兽
咬着锁链撞着笼壁
如童话里的鬼怪关在所罗门封印玺的箱中
它们奉承诱哄着小克利斯朵夫
勾引着他神摇意荡
克利斯朵夫不知它们要什么
善良的精灵笑魇迎人
它们和克利斯朵夫相互喜欢着
他含泪听着叫它们回来
那是他温柔的亲爱的朋友
徘徊在音乐森林里的克利斯朵夫
被觊觎着呼唤着抚慰甚至吞没
觉得周围有无数陌生的力量
不知道科里奥朗,也不知道贝多芬
从来不关心听的作品是什么题目
他自己造出名字来称呼它们
编些小故事,幻想出零星的风景
他把音乐分作三类:水、火、土
莫扎特属于水的一类
他的作品是河畔的一片草原
在江上漂浮的一层透明的薄雾
一场春天的细雨
或是一道五彩的虹
贝多芬却是火:
象一个洪炉,烈焰飞腾,浓烟缭绕
象一个着火的森林,罩着浓厚的乌云
四面八方射出惊心动魄的霹雳
有时满天闪着毫光
在九月的良夜亮起一颗明星
缓缓的流过又隐灭令人看着中心颤动
他英雄的灵魂,不可一世的热情
使他身心如沸,他被卷进了火海
其余的一切都消灭了,跟他不相干了
他被那个如醉如狂的意志带走了
关键词:精灵、朋友、徘徊、音乐分类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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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最美的是用两个手指在两个键上同时按下去。那你永远不会知道是什么结果的。有时两个精灵是敌对的;它们彼此生气,扭打,怨恨,起哄,声音变得激昂了,叫起来了,一忽儿是愤愤的,一忽儿又是很和气的。克利斯朵夫顶爱这种玩艺儿;那可以说是被缚的野兽,咬着它们的锁链,撞着笼子的壁,仿佛要把它撞倒了跳出来,正象童话里的鬼怪,给关在封有所罗门印玺的阿拉伯箱中。——有些精灵却奉承你,诱哄你,其实它们也只想咬人,而且都是火辣辣的。克利斯朵夫不知它们要什么,它们勾引他,使他神摇意荡,差不多脸红了。——还有一些相亲相爱的音,在那儿互相搂抱,好似两个人的亲吻;它们是妩媚的,柔和的。这是些善良的精灵:它们笑靥迎人,脸上没有一丝皱痕;它们喜欢小克利斯朵夫,小克利斯朵夫也喜欢它们;他含着眼泪听着,一遍又一遍的把它们叫回来。那是他的朋友,亲爱的,温柔的朋友……
孩子就是这样的在音响的森林中徘徊,觉得周围有无数陌生的力量,偷偷的觑着他,呼唤曲,有的是为了抚慰他,有的是为了要吞掉他……
乐队奏起《科里奥朗序曲》。孩子既不知道科里奥朗,也不知道贝多芬;他虽然常常听到贝多芬的音乐,可并不知道作者。他从来不关心听的作品是什么题目,却自己造出名字来称呼它们,编些小小的故事,幻想出一些零星的风景。他通常把音乐分作三类:水、火、土,其中当然还有无数细微的区别。莫扎特属于水的一类:他的作品是河畔的一片草原,在江上漂浮的一层透明的薄雾,一场春天的细雨,或是一道五彩的虹。贝多芬却是火:有时象一个洪炉,烈焰飞腾,浓烟缭绕;有时象一个着火的森林,罩着浓厚的乌云,四面八方射出惊心动魄的霹雳;有时满天闪着毫光,在九月的良夜亮起一颗明星,缓缓的流过,缓缓的隐灭了,令人看着中心颤动。这一次,那颗英雄的灵魂,不可一世的热情,照旧使他身心如沸。他被卷进了火海。其余的一切都消灭了,跟他不相干了!垂头丧气的曼希沃,焦灼万状的约翰·米希尔,那些忙乱的人,听众,大公爵,小克利斯朵夫:他和这些人有什么关系?他被那个如醉如狂的意志带走了。(300)
2022年3月19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