汝南周大舫,考中进士,被任命为昆山县尉。收拾细软带着家眷去上任的途中,晚上投宿到一家旅店,睡觉时做了一个奇怪的梦。梦见一个皮肤白皙,穿着一身白色衣服的男子,胸前的衣服被鲜血染红。来到他的床前拱手哭诉。
男子一边哭泣一边行礼说:“我住在山野林泉之间,平生淡泊不羡慕世俗,我这样自得其乐的生活了好多年了。今天很倒霉!我也是偶然在田野间散步,却被您的家童捉住了,我很不甘心挣扎着想逃走,家童放出恶犬咬伤了我的胸部,我非常愤慨!请求您怜悯我,把我放掉,不然我会死在你们家的。”
周县尉在梦里跟来人说:“有这等事?简直是无法无天了!我记住了,明天我就回家教训家童。”第二天他只好先不去上任,原路返回了家,到家时就很晚了。夜里又梦见白衣男子来说:“我昨日托付您的事情,请您慈悲为怀,现在我仍然被关着。希望您不要改变信念,尽快地使我重获自由,感激不尽!”
周县尉问道他说:“你能告诉我你的姓氏吗,我也好尽快完成你的嘱托。”白衣男子说:“我乃鸟氏一族。”说完就不见了。第二天早上,周县尉召来家童,告诉了他这几天的怪梦,询问最近有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。
家童莫名其妙,思索了好久才恍然大悟地说:“前天陪家人一起去郊外散步,在灌木丛中发现了一只大白鹅,就抓住放进竹笼带了回来。后来大鹅不老实,弄破竹笼跑了出来,被猎犬追赶咬伤了胸部。难道是这只白鹅托的梦?”
周县尉也觉得很惊奇,若有所思地地说:“俗话说‘笼鸡有食汤锅近,野鹤无梁天地宽’,野外之物都是天然生成的,自有它的生存环境,还是不要伤害它的性命了,把它放回去算了。”家童领命就把白鹅放走了。
晚上的时候,周县尉又梦见了白衣男子,对他千恩万谢地走了。(出自《宣室志》) #微头条打卡#
@月上瓜州读书感想:这其实是古人用拟人的手法说万物有灵,君子有好生之德。这个白鹅生在郊野,自由自在地活了这么多年,肯定也有自己的族类、妻儿老小等。鹅是食草动物,也不伤害人类,没有侵犯人类的财物,平白无故地被抓住鹅又是个暴脾气,所以才找主人投诉。
唐朝吕温曾经作诗一首《道州北池放鹅》:#短篇小说大赛#
我非好鹅癖,尔乏鸣雁姿。
安得免沸鼎,澹然游清池。
见生不忍食,深情固在斯。
能自远飞去,无念稻粱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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名家品茶片段节选
某公司又在廉价了,去买了二两好茶叶,每两洋二角。开首泡了一壶,怕它冷得快,用棉袄包起来,却不料郑重其事的来喝的时候,味道竟和我一向喝着的粗茶差不多,颜色也很重浊。
我知道这是自己错误了,喝好茶,是要用盖碗的,于是用盖碗。果然,泡了之后,色清而味甘,微香而小苦,确是好茶叶。但这是须在静坐无为的时候的,当我正写着《吃教》的中途,拉来一喝,那好味道竟又不知不觉的滑过去,像喝着粗茶一样了。
有好茶喝,会喝好茶,是一种“清福”。不过要享这“清福”,首先就须有工夫,其次是练习出来的特别的感觉。由这一极琐屑的经验,我想,假使是一个使用筋力的工人,在喉干欲裂的时候,那么,即使给他龙井芽茶,珠兰窨片,恐怕他喝起来也未必觉得和热水有什么大区别罢。所谓“秋思”,其实也是这样的,骚人墨客,会觉得什么“悲哉秋之为气也”,风雨阴晴,都给他一种刺戟,一方面也就是一种“清福”,但在老农,却只知道每年的此际,就要割稻而已。
------鲁迅《喝茶》
喝茶以绿茶为正宗,红茶已经没有什么意味,何况又加糖——与牛奶?葛辛(George Gissing)的《草堂随笔》(Private Papers of Henry Ryecroft)确是很有趣味的书,但冬之卷里说及饮茶,以为英国家庭里下午的红茶与黄油面包是一日中最大的乐事,支那饮茶已历千百年,未必能领略此种乐趣与实益的万分之一,则我殊不以为然,红茶带“吐斯”未始不可吃,但这只是当饭,在肚饥时食之而已;我的所谓喝茶,却是在喝清茶,在赏鉴其色与香与味,意未必在止渴,自然更不在果腹了。中国古昔曾吃过煎茶及抹茶,现在所用的都是泡茶,冈仓觉三在《茶之书》(Book of Tea,1919)里很巧妙的称之曰“自然主义的茶”,所以我们所重的即在这自然之妙味。中国人上茶馆去,左一碗右一碗的喝了半天,好像是刚从沙漠里回来的样子,颇合于我的喝茶的意思(听说闽粤有所谓吃功夫茶者自然也有道理),只可惜近来太是洋场化,失了本意,其结果成为饭馆子之流,只在乡村间还保存一点古风,惟是屋宇器具简陋万分,或者但可称为颇有喝茶之意,而未可许为已得喝茶之道也。
喝茶当于瓦屋纸窗之下,清泉绿茶,用素雅的陶瓷茶具,同二三人共饮,得半日之闲,可抵十年的尘梦。喝茶之后,再去继续修各人的胜业,无论为名为利,都无不可,但偶然的片刻优游乃断不可少。
-----周作文
清茶最为风雅。抗战前造访知堂老人于苦茶庵,主客相对总是有清茶一盅,淡淡的、涩瑟的、绿绿的。我曾屡侍先君游西湖,从不忘记品尝当地的龙井,不需要攀登南高峰风篁岭,近处的平湖秋月就由上好的龙井茶,开水现冲,风味绝佳。茶后进藕粉一碗,四美具矣。正是“穿牖而来,夏日清风冬日日;卷帘相见,前山明月后山山。”
茶之以浓酽胜者莫过于功夫茶。《潮嘉风月记》说功夫茶要细炭初沸连壶带碗泼浇,斟而细呷之,气味芳烈,较嚼梅花更为清绝。我没嚼过梅花,不过我旅居青岛时有一位潮州澄海朋友,每次聚饮酩酊,辄相偕走访一潮州帮巨商于其店肆。肆后有密室,烟具、茶具均极考究,小壶小盅犹如玩具。更有娈婉卯童伺候煮茶、烧烟,因此经常饱吃功夫茶,诸如铁观音、大红袍,吃了之后还携带几匣回家。不只是否故弄玄虚,谓炉火于茶具相距七步为度,沸水和温度方合标准。与小盅而饮之,若饮罢迳自返盅于盘,则主人不悦,须举盅至鼻头梦嗅两下。这茶最具解酒之功,如嚼橄榄,舌根微涩,数巡之后,好像越喝越渴,欲罢不能。喝功夫茶,要有工夫,细呷细品,要有设备,要人服侍,如今乱糟糟的社会里谁有那么多的功夫?红泥小火炉哪里去找?伺候茶汤的人更无论矣。普洱茶,漆黑一团,据说也有绿色者,泡烹出来黑不溜秋,粤人喜之。在北平,我只在正阳楼看人吃烤肉,吃得口滑肚子膨亨不得动弹,才高呼堂倌泡普洱茶。四川的沱茶亦不恶,惟一般茶馆应市者非上品。台湾的乌龙,名震中外,大量生产,佳者不易得。处处标榜冻顶,事实上那里有那么多冻顶?喝茶,喝好茶,往事如烟。提起喝茶的艺术,现在好像谈不到了,不提也罢。
——梁实秋